第五章、七月流火（1） (1/1)

题注：语出《诗经.豳风.七月》：“七月流火，九月授衣。一之日觱发，二之日栗烈。”

......

写字台上的日历终于翻到这一年的七月七日。

去考场的路上，叶紫羽极力让自己的心态平静，他想着五十多年前的今天，日本正在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呢。如果考这个，倒是所有学生都能回答。可高考肯定不会考，因为高考就得考大部分人答不出的。所以日本哪年全面侵华，对高考生没什么要紧。但日本哪年大化改新，哪年明治维新可得记住，这没准儿会考。

历史老师古老爷子曾经考证，说抗日战争中，日本鬼子使用的“三八大盖”，就是《地雷战》中土八路们最喜欢缴获的武器，是日本明治三十八制造，不是一九三八年制造的，这两个概念得分清楚，明治三十八年可就早了，等于公元1905年，那会儿中国还是慈禧太后掌权呢。古老爷子说了，高考就是这种风格，给个棒槌逗你玩，你还必须得当真。叶紫羽突然感觉到：其实高考的用意，不就是让大部分想上大学的人上不了大学么？

他一路胡思乱想着到了考场，就看见很多家长陪同自己的儿女一起，有的手拿扇子，有的手拿矿泉水，正抓紧这最后一点时间，为自己的孩子加油打气。叶紫羽没让父母陪同，父亲为人清高，觉得在场外等候儿子毫无必要。若母亲来了，他也只会更加紧张。

临考前，叶紫羽说不出是什么心情，这真是决定命运的时刻？宣读考场纪律时，他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。他有些不安，有些激动，这时又想起外语老师说的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，高考就是检验你们是骡子还是马的时候了！

他觉得这个比喻实在不怎么恰当。难道我不是骡子就得是马？一个被人赶，一个被人骑，都没什么好。我还不如是驴呢，两眼一抹黑，就围着磨盘转呗，还省心呢。他又想，其实他不就是驴吗？这么多年，不就围着高考这个磨盘在转？都转了十二年了。而且不光学生，老师不也围着高考这个磨盘在转吗？也不光是老师，还有校领导，教育局。嘿！闹腾半天，大伙儿全是驴呢！

叶紫羽在领到高考第一张试卷前三分钟终于开悟：这就是遛驴呢！收关的时候到了，他要不好好遛，回头只怕被父亲揍成驴肉火烧。学校要不好好遛，就是个遭瘟的驴栏，以后哪头驴还愿意进啊？招生都没地方招，就只能收蠢驴了。呀哈！寻思到真理，叶紫羽很想放声大笑。可他还算警觉，突然想到这时候大笑三声，监考老师一定会认为他紧张过度，发神经了，说不定没开遛就把他扫地出门。所以他忍住笑，等着试卷发下来。

拿过试卷，叶紫羽立即平静。第一门考语文，是他拿手的，所以他毫不担忧。只是这语文试题实在不怎么高明。前几题总是给出四组特别生僻的词语，让考生选择其中读音完全正确的一组。这种题不知意义何在，分值还挺高。平常同学们最厌烦这种题目，想来出题人也是在汗牛充栋的古籍中翻来找去，真要拿一组让他们自己答，只怕也要念得七荤八素，舌头打不过弯来。

可紧接着的填空题，却让他着慌了。第一题是：（他山之石，）。叶紫羽一看不会，想想拉倒，填了个“他山之石，任意开采”；再看第二题：（，勿施于人）。他更头疼了，去他大爷的，又不会。没法子，咬咬牙填了个“残羹冷饭，勿施于人”；到第三题（桃李无言，）。天哪，还是不会，他想死的心都有了。老天爷是在跟他开玩笑么？无奈之下，他只有哭丧着脸写了个“桃李无言，香飘十里”。

这几道题显然是得不了分的，叶紫羽感觉太糟心了，以后谁要说文学功底好，他非得找人拼命不可，这不是明摆着寒碜人么？解答完所有题目，他还得赶紧写作文。这次的作文出人意料，以《尝试》为题，写一篇记叙文。叶紫羽复习过自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所有作文题目，知道这是自1988年高考作文以《习惯》命题以来的第二次，期间数年全部考议论文。所以平常的作文训练中，语文老师都以议论文为主，从未让同学们写过记叙文，这令到好多同学措手不及。还好叶紫羽并不惧怕作文，稍一构思，便动笔如飞。一闪念间，他为陆禹皓担心了一下下，陆禹皓的作文向来平常。

叶紫羽埋头就写，却未料到犯了个错误。题目要求，作文在700字左右，并且在试卷中标出了700字所处的位置。叶紫羽都没细看，自顾往下写，等写到标有“700字”位置的时候，才猛然惊觉。他知道高考作文的字数太少或超过得太多都要扣分的，于是赶紧刹车，控制字数。

匆忙写完，他读了一遍，对文章很不满意，前松后紧，详略不当。可是无法修改了，别说没时间，就是作文纸也只有两张，哪有多的给他？

语文考完，叶紫羽略有些遗憾，感觉发挥并不出色，这可是他的优势科目。回到家，母亲准备好饭菜，为了不给他压力，也没问考得如何。他也没多想，后面还跟着四科呢。吃完饭，又开始忙着复习数学。不过这之前，他查了查几道填空题的答案，然后想从今以后，他化成灰也不会再忘记这三句古典名言了：他山之石，可以攻玉；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；桃李无言，下自成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