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礼 (1/1)

新城的四季并不分明，虽是晚春时节，但空气却带着热闷，让人觉得黏黏的，感觉不舒服。

走进大厅，立刻感觉到了和外面的不同，冷气的作用下，周围的空气变得凉嗖嗖的。

与白天相比夜幕笼罩下的大厅更加的空阔，像一只蛰伏着的黑兽，匍匐着警觉着消化着白昼里的那不该有的喧哗。

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，无非是一些商业合作伙伴，说着“节哀顺变啦”“好好保重自己啦”“人死不能复生啦”……欧阳美凤麻木地听着，心里竟无一丝微澜。

洁白的桔花簇拥着龙爸的半身像，请来的僧人念着一遍又一遍的超度死者的经文，呢喃声在大厅的四周回荡着。龙爸的目光很慈祥，这个善良的老人，他的后半生几乎是在回忆与期盼里度过的。老人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，而这些话，连续不起的片段全部是老人一段一段的记忆，跟现在的生活毫无牵绊，他已经活在了自己的记忆里，活在了他为自己构建的另一个的世界里，那个属于他的，按照他的愿望存在着的世界，是那么的令他幸福，甚至，欧阳美凤有时都会羡慕起这个世界，她常常想，如果她也能这样的坐拥在自己的世界里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，至少，比起目前的清醒，那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。

刺痛欧阳美凤的心的，是老人那久久停滞的目光，混浊的眼眸本以黯淡，生命之火像燃尽的蜡烛，只等那最后一刹那的熄灭。

传说，人死前他的灵魂会提前离开，把他留恋的不舍的统统走个遍看个够，最后，飘荡着空中，看一眼自己，看看尘世中自己最后的模样。再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，咽下最后一口气，安然离开。

而老人那最后的目光里却充满了期待和渴盼，那穷尽最后残力的一眼，是那样的清澈而坚定，落在那敞开着的大门外，仿佛看见目力所不及的一切。这个落幕般的神色，如刀般刻在了欧阳美凤的心上，心，顿时伤痕累累，鲜血喷涌。她又何尝不是在闪着这样的目光。

“仅仅是回光返照，你们要有心理准备。”护士说完，拔掉了一直插在老人喉咙里的氧气输送管。

龙爸走了，带着他的期望，带着他深深的渴求，走了。终究，还是没有等到。

雪白的布单覆盖在老人身上，散发着刺眼的光芒，忽然间，欧阳美凤的内心充满了悲哀，深深的，为老人，为自己，她竟渴望躺着的是自己。无论这个世界再怎样的困扰，也都与她无关，一丈白绢，是她的全部，是她的天宇。

“美凤，你的脸色不好，先去休息一下，今晚我守夜。”彭成关切地递了一杯咖啡给欧阳美凤。

是的，从下飞机起，欧阳美凤就没合过眼，算上时差，这一天一夜就是铁打的人也会虚脱，更何况是强撑着的欧阳美凤。

灵堂中的她穿了一件黑色长袖薄纱裙，淡棕色的脸颊深深地塌陷了下去，颧骨略微地拱了起来，嘴唇显得又长又薄，灰灰的没有丝毫的血色，眼睛大得吓人，黑色的眸子仿佛在燃烧，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自焚。

“美凤，听话，去休息一下，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去料理，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把自己累垮了。”彭成看着似乎不愿离开的欧阳美凤劝道，他知道，美凤的心此刻正在流血。休息一下，让身心都有一刻的放松，哪怕只有一秒，那也是好的。

欧阳美凤轻抿了一口彭成端来的咖啡，可能因为冷气大的缘故，有点凉，喝在胃里很不舒服，她不想拂彭成的好意，扯了扯嘴角，挤出了一个她认为是笑的笑容，说道：“表哥，让你受累了。”

彭成回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，做了一个喝咖啡的动作。欧阳美凤举了举手中的杯子，表示她会照办。

看着欧阳美凤的身影在大厅里消失。彭成掏出了手机，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：“没问题，我在她的咖啡里放了一些安眠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