茕居亭 九 (1/1)

“哦？”一声肆意拖长的尾音，不知其态度可否。只是对于芸嫱消极的说法，他非但没有生气，还表现得饶有兴致，谜一般深邃的黑色双瞳里闪过两道精明的潋滟流光。

“你可自知你此话的利害轻重？我兰荠国曾两年前所遭受的耻辱，难不成你现在还要让本王重蹈覆辙，你在开什么玩笑？”

“我不是在开玩笑。”芸嫱突地一声吼出，她仰头望着冷牙，眼神激动且严肃。“就算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战场，也不会拿前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，因为我曾比任何人都要渴望活在这个世上。”

她是一个打娘胎里出生就被亲生爹娘如草芥般弃进深山老林的人，如果不是爷爷和云嫱，她连一尝人间冷暖的机会都没有，又何谈能像现在这样作为“公主”，风风光光嫁给藩王的资格？所以她想活着，想要继续活下去，哪怕不是为了自己。

“那你有何解释？”冷牙不再去看她，略不自然地别过头，将视线随意停在某处。

又是这样的一副神情震撼着他，那清秀的眉目间仿佛被这世间无数的负担压赘着，极不相称的紧紧皱在一起，让见了的人没由来一阵心闷……可是，这于他而言顶多只称得上“怜悯”，他讨厌她。

“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，只是不明白靶贺王为什么会从方徵撤兵。”芸嫱摇头，集结在眉心的愁云愈加阴沉繁重。“这样的情况下，不管我们具备何等实力，都必须锋芒自敛，以退为守。若败，我们自会有死伤，充其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和方徵一样，可要是胜，恐怕就不止这么简单了，届时靶贺王再派出大量援军，敢问王爷又有多大把握全数击退？”

败了，即使靶贺还会派出兵马也无妨，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分散他们的注意力，以为这边空出操练兵马的机会。无论如何，现在的兰荠都决不能被靶贺收入囊中，否则就失去了太子选她的意义。

“你怎么就断定本王没有这个实力？再则，你所说的‘不拿前线将士的性命玩笑’，指的就是这种方法？你知不知道靶贺对待战俘的方式何其残忍？他们会放一把大火，连同战场一起烧成灰烬。”冷牙嗤笑，对芸嫱的说法冷嘲热讽。

“逞一时之勇，绝非成大事者之所为。请王爷记住，以少数人的性命挽救更多人，这才是战争的生存之道。”芸嫱神情肃穆的看着他，没有理会他的讥讽。

听完她的话，冷牙不由滞目一怔。他注视着头顶还不及自己肩头高的她，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……她还真是超出了他的期待，那只裸露在外的左眼，看似干净得不沾染一丝半点这寥寥尘世间的污秽杂质，却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机？

“没看出来，你身子单薄。城府倒是极深。”微一挑眉，冷牙扬起弧线柔美的下颌，抬眼看着她，假装不屑道。

芸嫱横他一眼，重新卷好面前的布卷，无暇顾及他的调侃。“王爷尽可认为臣妾就是那种歹毒的蛇蝎心肠之人，兵戈相向难不成还要奢望其中道出几段儿女情长，兄弟情深？”

“呵。”冷牙轻笑，歪着头看她。“原来如此，你和那位太子殿下果然都是一丘之貉。”

“你……”芸嫱两腮气鼓鼓地干眼瞪着他。这只妖孽，说她就说她，干嘛每次非要扯上太子殿下才甘心。

真是好心没好报，看他那得意的样子简直气死人了。“鱼目混珠，瞒天过海……这些战术中惯用的伎俩，想必以王爷出众的头脑应该不用臣妾指点一二吧？我不相信这兰荠是夜不闭户，路不拾遗的人间仙境，总该有那么些死刑犯和重罪犯吧？王爷用他们与原本的将士调换，再简单训练几日就可出征。反正我想那靶贺王也不会将你们这帮老弱残兵放在眼里，上去意思意思，吼吼阵势就行。”

冷牙立即不满的回瞪她两眼。心里直犯嘀咕，这该死的女人，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整天无所事事，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纨绔子弟，一边说不指点，一边又立马说出结果，嘴上还真是吃不得一点亏。

斜睨一眼再次被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冷牙，芸嫱心里别提有多畅快，挑衅似的朝他仰起小脸，两只鼻孔都快翘上天了。“如果王爷没别的事，臣妾就自请告退了。”

芸嫱从石凳上起身，心想碧珠也差不多该回来接她了，那丫头，要是没在原地看见她，怕是要急坏了。